荒漠小村
啪咚，啪咚。
走在不怎麼平坦的路上，雙手各提著一個水罐，搖搖晃晃的不斷發出聲響。
身為長姊，穿越荒漠走到一里外的鄰村跟阿里買水是我每天的工作，我雖然只有十六歲，但底下三個弟弟跟兩個妹妹年紀尚幼，實在無法放心讓他們單獨做這件事。
「姊姊！」
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到我耳裡，這是弟弟什耶的聲音，從小就是大嗓門的他，當我外出買水的時候，都會在村子口等我回來。
「姊姊，羅薩跟葉欽說要去小山那邊玩，他們不讓我去。」
羅薩跟葉欽是三弟跟四弟，他們常常以欺負年紀最小的什耶為樂，在我的眼中來說這只不過是吃醋的行為。
「那你來幫姊姊的忙，我會叫他們跟你玩好嗎？」
「恩….好。」什耶頭低低的答應我的請求。
「來，這桶給你提。拿到家裡就好。」
我遞給什耶跟他一樣大的塑膠水罐，這重量對於八歲的小孩來說有點吃力，但我們家的男孩一定不會拒絕這種小小挑戰。
他把水桶抱在胸前，不時發出用力的氣音，我要澄清這可不是在虐待兒童，在這邊生活如果連這種苦差事都不肯做可是活不下去。
我們的家的位置大概在村子中央，這都是因為我的爸爸在這附近算是有名氣的宗教人員，他在教宗的身旁工作，可以說是高層的工作團隊之一，所以平常村裡的人都對我們客客氣氣的，我們小孩也把這個事情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。
上個月的某天，有一群武裝士兵來到家門口，有個很像他們長官的人，請爸爸跟他們回去一趟，理由是幫助調查。我仍然記得當晚爸爸臨走前的表情，一副我要去上班的那種輕鬆自若的樣貌，我當然知道他不想讓我們小孩子擔心，但我知道爸爸這一去，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回來。
自從爸爸被帶走，少了一份收入家中馬上面臨貧窮的困境，媽媽每天到街上找一些臨時工幫忙，不然就待在家裡織布。而我唯一的哥哥馬里，很努力的在賺錢貼補家用之外，也到處打聽爸爸的消息。
壞運一但發生似乎就不會停止，原本對我們很友善的鄰居們都換了個人似的。對帶我們家的人就像空氣一樣，看見我們也不打招呼，好像我們都不存在。鄰村的親戚朋友們也跑來討債，明明爸爸在的時候都說不用急著還錢，人一走，臉也跟著翻了一百八十度。
「姊姊。」什耶用著黝黑的大眼睛看著我，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。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有事相求就是在哪裡被欺負了。
「為什麼村裡的伯伯不賣水給我們家，我們是不是哪裡不乖。」
這句話刺進我的心理，這種問題我也問過媽媽，媽媽的回答很簡─因為我們沒錢買，但我覺得一定是在安慰我們小孩。直到我去問阿里叔叔，他有點猶豫的跟我說，我們村里的人心腸不好，趁我爸爸不在的時候欺負我們家人。我又問，我們家有做錯什麼嗎？
阿里叔叔告訴我那些人都是一些吸血蟲，他們只想討好身為教宗心腹的爸爸，一但能攀附利益的人消失了，馬上就拿下面具，露出冷漠的真面目。這也是為甚麼我要到鄰村去跟阿里叔叔買水，因為村中的人不是不想賣水給我們家就是針對我們抬高售價。
「因為我們家買不起水啊，只有阿里叔叔的水很便宜喔，下次看到阿里叔叔你要跟他說謝謝。」結果我也只能用這種哄小孩的答案來回答什耶。
「嗚恩~」什耶很滿意的把頭轉回去，當個小孩果然是一件幸福的事。
還沒到家，我遠遠的看到兩個男人從家裡走出來，不用猜也知道是來討債的，這些人幾乎天天出現，多虧他們小妹瑞蘇每晚都做惡夢，看到媽媽半夜哄著妹妹的背影，我心中對他們的怨恨一層層的加深。
「姊姊，有人從家裡出來。」
「沒關係，什耶，我們先去旁邊逛一下好嗎？」
「可是水好重。」
「我來拿吧，你幫姊姊提水，等一下就叫羅薩跟你玩。」
「好~」
只要看著什耶的笑容，不知為何心裡的不快都揮之而去。但這個笑容不知道還能看到幾次？這種生活還要持續多久？我無法想像往後的同樣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。
迂迴到旁邊的巷道漫無目的得走者，等討債的人走遠，我們才回到家中，看見媽媽正坐在二妹莎娜的身邊，頭靠著莎娜，緊緊抱著她，不發一語，而莎娜似乎睡著了，臉上還掛著淚痕。
「媽，我跟什耶回來了。」
媽媽抬起頭來，一臉安心的模樣，看來我們平安的回來已經讓她十分滿足。
我把水罐放到廚房，不想提起剛剛討債人的事情。什耶不斷的在我身邊跑來跑去，看來他仍然記得我答應他的事情，但討債人的前腳剛走，我實在不放心讓他們男孩子在外面遊蕩。
「羅薩跟葉欽他們人呢？」我一邊問著，一邊拿起抹布擦著桌子，今天的晚飯是我負責準備的，我不能讓媽媽負擔太多的家務事。
「他們跑去小山丘那邊玩了，你是要帶什耶去玩嗎？」
「我答應要帶他去了，他們兩個總是愛欺負什耶。」
「我帶他去吧，瑞蘇跟莎娜都在睡覺，有人來就不要開門。」
「跑那麼遠去玩沒關係嗎？」
媽媽看了我一下，眼神很明顯的她看出我所擔心的事情。
「沒關係，天還早，不會有問題的。」
媽媽帶著蹦蹦跳跳的什耶出去，鎖上了門。看在眼裡，心中不免感嘆一個努力維持家庭而且對每個小孩都如此貼心，為什麼這麼好的女人要受到外人如此狼狽的對待？我實在不懂。
正在我煮著濃湯，順便在玉米泥中灑一些鹽調味的同時，門咖擦得一聲打開，全身沾滿灰塵的哥哥馬里走了進來，不知道今天是去做甚麼工作。
「你回來啦，晚飯快做好了。」
「恩」
看見馬里脫下骯髒不堪的外衣，丟進洗衣藍後就坐在椅子上，長嘆了一聲。
「聽說爸被關在北邊的監獄裡。」
短短的一句話，我彷彿被全身麻痺一般，怎麼可能？爸爸不是會去犯罪的人啊！不是去協助調查而已，怎麼會這樣？
哥哥看著我，表情似乎不是很難過？我一時半刻還說不出話，哥哥就繼續說下去。
「我是聽我工作的老闆說的，他很有人脈，所以可以打聽到很多事。
「爸爸的身分關係在監獄裡的待遇還不錯，只是有嫌疑才會被關，你不要太擔心了。」
「對了，老闆知道我們家的情形，所以多給了一點，他人也很好心呢。」
說著，哥哥從口袋拿出一個信封，打開來裡面的鈔票數量多到能改善我們家捉襟見肘的困境。
看著那疊鈔票，心中湧出一陣酸意，我好怕爸爸回不來，我好怕哥哥的錢有問題，我好怕正在外面的家人會被討債的抓走，我好怕….我好害怕…..
眼淚突然撲簌簌的落下，在充滿淚水的眼中，看到模糊不清的馬里還有那一大疊的鈔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