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萎過一次的花,是不可能再度綻放

枯萎過一次的花,是不可能再度綻放

上個月開始,我家多了一個人。

雖然替他準備了床,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理會。

就只是凝望著窗外的天空,從那乾涸的雙眸中,什麼都感覺不到。就好像上帝也無法了解下凡的墮天使路西法的想法一樣。

看著他拄著那從不離身的非洲鼓,我終於厭煩了,朝著地面吐了一口痰,點上了一根煙。

人若是不隨著環境變化就無法生存,停下腳步拒絕變化的那個男人,早已如同一具屍體一般。

我將房間鑰匙隨手扔給了他,對他說:我已經幫你改變了環境,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,但為什麼你還是那樣停滯不前,你到底在不滿些什麼?

即使這麼問了,他仍然苦著一張臉,看著窗外。

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再次開花?天彷彿嘲笑仰望天空的我似的,上空盤旋著一隻禿鷹。

三年前的那一天。

還記得那是個熱到彷彿連人都能融化的日子。

他是個優秀的鼓手,敲打著這國家不常見的非洲鼓,卻在一次事故,喪失了手臂的功能。

於是他開始不工作,從早到晚的喝酒賭博。他老婆為了支付他玩樂的花費,辛辛苦苦的工作。

但因為工資太低,經常被意外後性格大變的他打罵。

他的孩子討厭看到那樣的父親,一直都等到太陽下山才回家,等待勞累一天的母親一起回家,這作息日復一日。

即使變成了這樣,孩子與母親卻未拋棄他。

因為在他們遙遠的記憶裡,那個溫柔的父親、溫柔的丈夫,有一天會回到他們身邊。

漸漸的,男人開始振作了,儘管染上的煙癮及酒癮似乎無法短時間戒除,但開始積極復健,也開始接一些家庭代工來彌補家用,看在母子兩人的眼中,是再好不過的事情。

但那一天,他們微薄的希望,伴隨著蟬鳴,消失在夏空中。

男人一如既往地做著家庭代工,等著母子返家,不同的是,因為西洋情人節接近,男人為了給辛勞的老婆一個驚喜,與愛吃甜食的孩子一個禮物,決定手工作一些巧克力。

雖然情人節一般都是女送男,但都結婚這麼久了,也就不用在意這些了。

費勁搗碎了巧克力原塊後,倒入內鍋,以小火隔水加熱。因為手臂的不方便,這些做完不禁有些疲倦,於是在加熱期間,先出來在椅子上點根煙休息一會。

突然間煙霧警報器作響,廚房裡,大量濃煙竄出,隨後突然一聲爆響,瓦斯似乎炸了開來,磚瓦飛濺,男人尚未意識到發生何事,就昏迷了過去。

原來是因為男人酒癮的習慣惹的禍,儘管逐漸地在控制,仍是改不了貪杯的習慣,作巧克力時因為酒癮難耐,便開了一瓶酒灌了兩口,擱置在一旁。

在抽菸休息的期間,不知道什麼原因,那酒居然打翻了,濺在火爐上,激起了大火,燃燒了料理台上的包裝紙,又燃燒了一旁的圍裙,不斷地延燒,禍延到瓦斯附近,燒融了瓦斯線管,隨後發生了爆炸。

男人因為爆炸的餘波昏迷,倒在地上,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,但大火很快就延燒到客廳,情況刻不容緩。

他老婆在此時回到了家,儘管震驚於燃燒的房子與嗆人的濃煙,但心繫丈夫的她,一無反顧地一頭栽了進去,尋找丈夫的蹤影。

結果人還沒找到,她就已經被濃煙嗆昏了過去。

過了不久,消防隊趕到,滅火之餘,並且順利的將兩人救了出來。

在救護車上送往醫院的途中,女人先行去世了,諷刺的是,從頭到尾沒有意識到發生何事的男人,卻頑強地度過了危機。

天空下起了雨,雨打在我的臉頰上流了下去,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我看著眼前的男人想起了過去的事,搖了搖頭,我再次準備離去。

忽然間,他開口了:為什麼要收留我?你應該不想要再見到我了吧?

我停下腳步,嘆了一句:或許是不想再後悔了吧?之後再也說不出話了。

隔日,我被打在窗戶上嘈雜的雨聲吵醒。

好像遭到颱風襲擊了,一如往常的,我走到了他平時待的客廳,不見人影,或許他接受了我的好意,去了房間了吧?但到房間,仍是毫無他的身影,這個暴雨天,他究竟去了哪裏?

你應該不想再見到我了吧?我心中泛起了他昨日的話。

我平時壓抑出來的冷靜似乎不見蹤影,在暴雨中到處尋找他可能會去的地方,即使求助警察協尋也沒有用,警察公式化的說著至少要24小時才能提報,正式協尋至少要72小時才發列入檔案。

儘管他是個殘障人士,也知道他精神情況不是很好,但警察以壯年人士,無特殊失智的理由將我搪塞了出去,心灰意冷。

結果最後還是沒找到他,總覺得頭好痛,痛到無法像之前那樣好好的思考,我似乎感冒了。

不知道為什麼,屋內明明沒有雨,但我的面頰仍然打下了雨。

他是否也跟我一樣在某個地方臉頰上流下了雨,還是永遠無法再流下了呢?

一想到這樣,面頰上,雨流不止。

真是慚愧,直到全部失去後才意識到最重要的東西。

看著那倚在牆邊的非洲鼓,我心中五味雜陳,他為什麼離開了這三年來不離身的非洲鼓?

這鼓,是三年前那一天,妻子為了丈夫的振作特地請人調整維護後準備一個驚喜的鼓,可惜的是,尚未送上這份驚喜,已是天人永隔。

同樣是驚喜,但兩個驚喜,卻截然不同,改變了所有。

最終,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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