扳機也要感情

扳機也要感情

 

縱橫江湖三十餘載,年輕時的輕狂,挑戰天下。即便是各大隱世門派的老怪物也非敵手,為了門派傳承,不得不共同推舉我為天下盟主,在江湖上人人都須賣個面子,以我為尊,沒有例外。

 

看似人生到達顛峰,除了追求那飄渺的先天得道,仍舊有兩個缺憾。我是個孤兒,從未嘗過那親情的滋味,浪跡江湖,有人懼我、畏我,也有人恨我、怨我,接近我不是仇殺,就是另有目的,從未有人因為非利益的事情接近過。

 

常年浸淫殺戮之道的我,周遭會散發無形的壓力,無法完全收斂,即使接近完全不知情的一般人,也會下意識地避開我,幼子嬰娃,脆弱的更是可能一接近就可能嚇死,人生將近半百的我,卻是滿滿的無奈與孤獨。

 

因為我是個孤兒,也從不知道我是什麼名字,混跡江湖後,對我的稱呼不斷隨著事蹟而改變。

 

從最初的小雜種到殺人魔,從殺人魔到喪心道長,喪心道長又到嗜血老魔,最後成為現在的天下盟主,但從未擁有過名字,只屬於自己的,渴望知道,但未曾見過父母的我,卻是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…

 

成為天下盟主後,厭倦了江湖的生活,隱居山林之中,追尋那飄渺的天道,直到一天,山下傳來一陣騷動,心血來潮,便過去探個究竟。

 

只見一隻斑斕大虎,撲咬在一團血肉之上,看殘餘的肢體,知道這團血肉屬於人類而非禽獸。

 

弱肉強食,算是這人倒楣吧,在這山林外圍碰上這等猛獸,對一般人的確是棘手。

 

正當想離去時,耳力強的我聽到了血肉旁的布團中有著微弱的哭聲,心念一到,隨即過去,路過順手一掌拍在老虎的天靈蓋上,肚子也有些餓了,權當打獵吧。

 

布團掀開,有個滿臉通紅的嬰娃在那哭泣,我愣了一下,一般來說,嬰娃只要感受到我周遭的壓力,都會停止哭泣,脆弱的甚至會直接死亡,而這嬰娃卻將我當成一個普通人似的,一個勁的哭泣,似乎在表達求助。

 

內心突然產生少有的激動,這不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嗎?不怕我、不是為了求利益而接近我的人嗎?或許這是天道給我的答案吧?想到此,決定將嬰娃帶回收養。

 

接下來的二十年,是我前四十餘年無法體會到的生活。叫我殺個人很容易,滅一個派需要一點時間,但也不是很困難,但照顧嬰娃,沒有經驗,甚至找不到人問的我,卻是個比滅整個門派還要困難的事情。

 

不過這雖然困難,卻讓我感到溫馨,不禁想著,即使追尋不到渺茫的天道,得此嬰娃將我這一身傳承下去,也是不錯的結果了吧?但追尋殺戮之道的我,已經忘了如何溫情對待人,只能冷著一張臉,嚴苛的去讓嬰娃成長。

 

我叫嬰娃拜我為師,並將這一身技藝傳承與他,而這嬰娃天賦優秀,僅二十年就盡得我真傳,青出於藍,更勝於藍。

 

嬰娃的個性與我大不相同,並沒有因為我的冷性子而造就他的陰冷,相反的十分活潑,似乎天不怕地不怕,什麼都敢想,什麼都敢做。

 

在他十歲那年,問我,他叫什麼名字?我說不知道,未曾見過你的父母,所以不知道。接著又問我,那我叫什麼名字?我還是說不知道,因為我也未曾見過我的父母。

 

他問我,不取個名字,不會很麻煩嗎?我告訴他不會,好比你叫我師父,天下門派叫我盟主,而我叫你臭小子或小渾蛋,這十年來也沒有過什麼困擾。

 

當下似乎看到他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,問我說,那在取一個稱呼,當名字來用,似乎不壞,好不好呢?

 

我沒想太多,認為這不是什麼大事情,只是稱呼罷了,就同意了。

 

剛開始,他跟我說,想稱呼我為一枚銅錢。因為一手暗器是我縱橫江湖的標誌,雖然經常為了方便使用銅錢作為武器,實際上草木皆可為暗器,本身對這稱呼有著一種銅臭味感到厭惡,便拒絕了。

 

他想了又想,要說,那扳機如何?其實我不是很懂這是什麼,聽他說這是去山腳下,碰巧得知得一種特別的暗器手法,儘管我本身意外居然還有我不懂的暗器手法,但想想這稱呼也沒什麼不好,就同意了,以後我就多了一個稱呼,扳機。只有他稱呼我的名字。

 

替我取了一個新稱呼後,我好奇地問了一下,那你自己呢?他說,本身會叫我的只有師傅,師傅也幫我取了臭小子跟小渾蛋兩個稱呼了,自然沒什麼必要想新的稱呼了。

 

我想想也是,也就認同了這個想法。時光渺渺,又過了十年,臭小子已然超越我了,儘管不知道那飄渺的天道在哪,但我不想一個年輕人,就這樣在山林裡隱居一生,就要求他出去歷練,見見世面。

 

整日沒大沒小的他,在這個時候,難得見到了不捨,似乎不是很想離去,儘管我已經六十餘歲,但長年習武,身體堪比四十歲的中年人,擺擺手要他不用擔心師傅後,就把他趕下山了。

 

臭小子離山後,又恢復到一個人的生活,繼續追尋那飄渺的天道,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,時而不時,江湖間傳來臭小子事蹟,現在他似乎取了一個大名叫做夜斬魂,也是以一手暗器聞名江湖,儘管他沒公開與我的關係,但看到那一手暗器手法,各門派的老怪物也心裡有數,倒也沒聽過臭小子有過什麼危險。

 

過了五年後,突然間,江湖上少了夜斬魂這個名字,臭小子將近一年多沒有有任何消息了,本以為是追尋突破,而找地方隱居,但突破時十分危險,需要有人護法,臭小子沒道理不會回來找師傅幫忙,儘管我對臭小子很有信心,但也擔心是因為過去的仇家而讓臭小子出事了,越想越擔心,決定重新出江湖尋找臭小子。

 

四處打聽了消息,一點一滴的追查臭小子最後的蹤跡,發現一年前,臭小子踏入號稱大陸三大絕地之中的秦雲谷,就再也沒出現過了。

 

或許是受困在裡面吧?儘管武功高強的我,對於絕地也有不少忌憚,臭小子居然傻頭傻腦就進去了,我這一生或許無法追尋到那飄渺的天道,但那小子還年輕,千萬別這樣就斷送一生啊。

 

有了目標的我,立刻前往秦雲谷,踏入絕地。在絕地中,天地的吸引強了許多,在其中我的速度與攻擊都比外頭削弱了許多,並且有不少長期生活在這嚴苛環境中成長的野獸,那戰力比起外頭許多門派的老怪物還兇猛,不愧是絕地,但心下一沉,更擔心那臭小子了。

 

谷內暗無天日,無法確切知道過了多久,不斷宰殺著野獸,吃著獸肉前進,不斷尋找,但幾乎沒看到人跡,我的心中越來越感到絕望。

 

直到一天,發現了一個洞穴,一開始以為只不過是普通的獸穴,有點疲倦的我,正想找個地方休息而進去,意外發現洞穴裡遺留著幾枚銅錢,這東西在外頭再平凡不過,但在這出現卻讓我心中一跳。

 

要知道,這種絕地除了像自己這種頂尖的身手才能勉強探查,不太有可能會有人冒著生命危險來這,並且如果真有這身手,在江湖上絕對不會混得太差,身上有幾乎少有銅錢,都是直接金銀交易,更多數是用金票作為通貨手段。

 

銅幣是窮人家用的,除了自己因為一手暗器,為了出手方便,會隨時帶上幾吊錢在身上,幾乎可以肯定,這銅錢,大概就是那個臭小子遺落的,除了跟自己一樣習慣以一手銅錢暗器打遍天下的他,還有哪個高手會隨身攜帶銅幣行走呢?

 

探查這麼久,在近乎絕望之下,找到了這個消息,整個人都振奮了。起碼可以肯定臭小子進入了這山谷後,到這都還活著,而且這是個獸穴,甚至可以看到洞口附近還有這幾天新鮮的排泄物,代表這獸穴是有野獸出沒的,這銅錢如果時間久了,也早該陷入塵土之下,如今散落在地面上,幾乎可以肯定這是這幾天才掉落的,看來快能找到臭小子了。

 

稍作休息後,立即拔身探查這個獸穴,越往裡面,越感心驚,意外的深,並且不像是一般的獸穴生成,最起碼現在想不到有哪種野獸,會特地挖這麼深、這麼寬大的洞穴,這更像是人為做的通道,但在這種環境之下,什麼野獸都碰過,就是沒碰過人類,不太可能會有人會有閒情逸致來這挖鑿洞穴。

 

目力驚人的我,發現前方有一點微光,立刻提緊了精神,隱身潛過去,畢竟目前還不清楚情況,避免打草驚蛇。

 

接近後,似乎看見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,有點意外居然有人類能在這絕地生存,或許是隱世門派吧?能在這生存絕非庸手。

 

正當我在思考時,突然間,傳來驚人的聲音,無數光線照在我身上,儘管不知道那些是什麼,但也知道我行蹤暴露了,雖然我對我的身手有自信,但能自這生存的隱世門派估計比外頭那些都還要強大,並且我還有找臭小子的事情牽掛,所以我決定先離開,再找機會潛入。

 

但當我想離開時,卻發現意識逐漸模糊,經驗判斷,這是中毒前的徵兆,很驚訝是何時中毒,但也忌憚這門派的實力,運功強打起精神,全力向外衝出。

 

突然間飛來一枚暗器,中毒後的我躲閃不及,被打中了,意識更加的模糊,想是中毒加深了,又走了幾步,實在無法支撐,倒了下去,昏迷前,似乎有一群戴頭罩,手拿鐵塊的人靠了過來,想驅逐,但卻無法動彈,昏了過去。

 

不知過了多久,我轉醒了,手上連接不少線條,似乎還有針頭插在身上,旁邊有不明的鐵塊在閃爍著,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見聞,認不得這一切是什麼。

 

或許是隱世門派,看中自己的身手,正在灌輸藥物與儀式法術想控制自己吧?江湖上就有這些下等的手段,過去只是耳聞,沒想到今天卻給自己碰上了。

 

我沒立刻起身,瞇著眼,觀察了四周,似乎沒看到任何一個守衛,難道對下在自己身上的毒這麼有信心嗎?儘管剛開始無法抵抗,但昏迷這段時間,自己變態的體質也逐漸習慣了這種毒物,似乎只是讓人酸軟昏迷,沒有致命的感覺,或許是想活捉自己吧?

 

計算了自己到門前的距離,打量著,是牢獄鐵門吧?但這程度困不住我,先逃出去,找地方隱藏起來養傷,再行計較吧。

 

突然間我拔除了身上的針線,竄到了門前,一拳轟在門上,居然只是微微一震動,略凹陷,卻無預計中的破開。

 

難怪無人看守,看來是對這鐵牢很是信心,但這點程度想困住我,實在是癡心妄想,沉氣運功,一腳踢向鐵門,一個轟隆,鐵門整扇被踢開了,卻無破碎,驚訝鐵門的厚實之餘,也快速的奪路而逃,破門時聲勢巨大,想已經讓門派察覺了,必須趕緊找出路離去。

 

又是那巨大的聲音響起,警覺得我,立刻運氣探查是否有中毒,但這次並未有任何不適,稍感安心,又加緊腳步而逃。

 

又是不少奇裝異服的人,拿著不明的鐵塊往我這靠近,銅錢出手,本以為可以打倒,卻發現打在他們身上如土牛入海,毫無成效,心暗暗一沉,這是何等豪氣的門派,居然把這等精品內甲武裝到這麼多弟子身上,這底蘊實在驚人。

 

左閃右逃,終於被逼入了死角,一群人壓制下,我決定沖開一條血路,我將功力護體全身,找了一個最薄弱的人群衝過了去。

 

他們手上的鐵塊突然一動,似乎有暗器似的東西激射過來,速度實在驚人,但運功後的我對自身防禦有信心,加上早年得來的極品內甲,很驚訝居然沒被搜走仍穿在身上,對於對方的暗器選擇了無視,繼續衝往人群。

 

身體似乎突然被什麼穿過,往下一看,那暗器居然透體而過,完全無視了我的護體功力與極品內甲,隨著更多暗器穿透,血越噴越多,又走了幾步,逐漸的,無法保持站立,倒了下來。

 

其實活了這麼久,也夠了,對於死亡,並不畏懼,但我不甘心,還未找到臭小子,如果臭小子真如自己判斷也進入了洞穴探查,是不是早跟自己一樣,倒在這奇特的暗器之下呢?實在不甘心。

 

那些人見我倒下後,開始朝我靠近,我卻無力驅趕了,只是不斷回想著人生,這是不是報應呢?自己縱橫這一生,成就殺戮之道的血腥,想著臭小子,你到底在哪?想著…

 

臭小子,你到底怎麼了?還活著嗎?還是早一步,倒臥在這可怕的暗器之下了呢?沒想到這世上真的還有超越我的暗器,而且這僅僅只是門下弟子實力…

 

倒在地上的我,突然看見了,臭小子的身影,在那二樓,冷眼的看著我,身上穿著跟他們一樣的奇裝異服,我試圖的呼喚,但話語卡在喉嚨出不去,只能發出乾咳的聲音,又是一口血湧了出來。

 

臭小子沒事,還活著,但為何穿著跟他們一樣的衣服呢?為何看見了我,現在這副樣態,卻還是冷眼在上面看著呢?這冷眼,自己在二十年間從未看過,到底這五年江湖歷練發生了什麼?

 

不過看著他們沒對臭小子有敵意,似乎還有敬意的彎身說話,臭小子又是跟他們穿同樣的衣服,或許臭小子沒有抵抗,加入了他們了吧?似乎還混到不錯的位子。

 

也好,跟著自己這孤獨老頭並沒有什麼前途,這門派底蘊如此深厚,臭小子加入只有好沒有壞,而且看似臭小子也混得不錯,能在死前,見到臭小子,也算絕了一樁心事了。

 

好,很好,臭小子還活著,很好,儘管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我卻沒有動作,或許是怕受到牽連,會有麻煩吧?沒關係,我老命一條,不重要,臭小子還年輕,能見到他平安,足夠了。

 

心結舒展了開來,死亡似乎也沒什麼遺憾了,我呆望著臭小子,意識逐漸模糊,臭小子也算繼承我的衣缽,我也有了傳承,見到臭小子沒事,實在太好了。

 

這是什麼感覺?師徒情誼嗎?或許,這就是親情吧,親子的感覺,這感覺得不錯,我了無遺憾。

 

儘管我仍然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、我的父母是誰。但見到臭小子沒事,這些困擾我近六十餘載的缺憾,似乎也沒這麼重要了。

 

我是扳機,是臭小子給我取的稱呼,就當作是名字了吧,只要臭小子繼續活下去,扳機就會繼續傳承下去,吾道不孤啊。

 

臭小子,要好好活下去,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啊。

 

想到這,我再也撐不下去了,再也無法思考了,靜靜的,就這麼去了。

 

看著一群人靠近下面的老頭,看來已無生命跡象了。

 

穿著白袍的年輕人,冷眼看著這一切,但眼角泛著淚光。

 

老頭,師傅,扳機,終究是到這一天了。儘管我化身為夜斬魂,想斬斷這一切,明明是早已預料的一天,為什麼現在我的心,仍然這麼痛?

 

難道我真心已經把老頭當成父母了嗎?怎麼可能,這明明只是一場實驗…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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